楼音垂眸,掩住眼里的慌乱。

尤将军起身,扶起了那人,“季公子多礼了。”

季翊随尤将军入座,眼睛似不经意扫了楼音一眼。

室内交谈声再次响起,楼音却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再听不清别人在与她说什么,她手指紧紧扣住座椅的把守,后背竟也冒着虚汗。

度日如今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楼音只得称自己想去与尤将军的女儿叙旧,尤将军看了她一眼,道:“阿音你可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苍白?”

“许是连夜赶路累着了。”

语毕,楼音便匆匆逃离了现场。

尤夫人在后宅招待各位命妇,楼音听说各家小姐们都在百花园里,便直接去了百花园。

烈日炎炎,小姐们都在湖边亭子里坐着,远远看去,小姑娘们穿红戴绿,比园子里的花还要娇艳。枝枝看楼音径直走过去,便道:“公主,那里人太多了,不如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吧。”

在季翊出现之前,公主都好好的,可如今却脸色苍白,枝枝不由得担心。

楼音不说话,脚步停了下来,但却不是因为枝枝的劝说,而是因为那些世家小姐里有她的熟人。

“季公子当真是风流人物,昨日在景平堂画的鸟儿真是栩栩如生,好似要从纸上飞出来似的!”

这是南阳侯府家的嫡小姐,声音娇俏甜美。大梁王朝民风开放,男女大防并不严,闺中女子谈论男子并算不得什么,连未婚的男女一同出游也被看做美事。

楼音顿了顿,继续听着她们的谈话。

商太傅家的二小姐商瑜声音里却带了几分刻薄,因为是太子妃的妹妹,总比别人多几分傲气,“瞧你说的,不就是画了只鸟吗,有什么好稀罕的,不知道你是去看人的还是去看画的。”

南阳侯府家的秦小姐即刻红了脸,但也不愿输上一截儿,“那倒是,商瑜向来坚信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是你去了景平堂,定是盯着季公子看连眼珠都不转一下呢。”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战火就要燃起来了,一位妆容清丽的女子缓缓开口道:“瑜儿也别呛秦小姐了,这季公子好是好,但终究只在吟诗作画上出色,写起策论来却差了许多,听说武艺也不精,前儿跟太子去打猎也只勉勉强强射中一只兔子,这样的人不值得咱们争论。”

待战火被平息,小女主人尤暇才发话,她掰开橘子分给了几个小姐,笑道:“是呀,若有点本事,也不会被周国送来做质子了,胸无大志的人,终究上不得台面。”

商瑜不接她的橘子,尤暇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去拉商瑜的手,商瑜却一把甩开了她,转过头去。尤暇笑了笑,轻言细语地在商瑜耳边说了许多好话,这才消了她的气。尤暇又连忙去一旁劝说了秦小姐半天,这才算把这一茬说过去了。

尤暇一回头便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楼音,她连忙站起来招呼:“公主什么时候来的?也不通知一声,让妹妹好生准备一下。”

楼音慢慢走过去,笑道:“才到府上,想来找你叙旧却碰见你们聊得正欢,也就想着不打断你们了。”

尤暇讪讪地笑了,“姐妹几个私下说些不着边的,倒是让公主见笑了。”

楼音看着自己这个表妹,生的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巧笑倩兮,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难道本宫就不是暇儿的姐姐了?你们私下说得话我就听不得了?”

“姐姐当真玩笑话。”尤暇将座位让给了楼音,其他小姐们纷纷起身行礼,各个垂首敛目,没了刚才的机灵劲儿。毕竟她们刚才在讨论的人是公主爱慕的对象,要是被公主听见了,那可就惨了。

楼音只当没看见几位小姐的拘谨,对尤暇说道:“你不久后就要嫁入东宫了,虽是侧妃,但是你是尤家的女儿,太子妃不敢让你吃亏的。”楼音当着众人说着这话,尤暇也难免脸红。

商家世代清贵,商太傅教导了两任皇帝和现任太子,身份尊贵却并无朝政大权在手,他的女儿做太子妃最合适不过,出身高贵,品行皆为天下女子表率,可以母仪天下却又不用担心外戚掌权。

但说到底,太子妃的娘家没有尤暇的娘家强势。

一旁的商瑜轻哼了一声,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她敢对着尤暇发脾气,是因为知道尤暇素来好脾气,可这位公主她可不敢惹。

楼音在商瑜与尤暇之间坐了下来,一时间众人无话。楼音扫视一眼,端起侍女奉上的茶。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滚烫的沸水冒着热气,楼音只觉杯身烫极了,手一松茶水便尽数泼到了商瑜身上。

“啊!”

一声惊呼,商瑜的侍女立刻围上来,各个吓得脸色苍白。楼音站了起来,按住瑜的肩膀,道:“本宫一时手滑,竟烫着商瑜,真是对不住。”

商瑜来不及应楼音的赔罪,茶水实在是太烫,她眼泪瞬间流了一脸,尤暇也急得不行,连忙找了人拥簇着商瑜去了最近的客居偏厅,却不想楼音也跟着去了。

公主一时失手烫伤了人,本不是什么大罪,也没有人敢说公主的不是,况且这位公主向来是目中无人惯了的。

但此刻公主一脸担忧地跟着去了偏厅,其他人不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得紧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