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活动累得哈利精疲力竭,但心情很愉快。第二天上午的魔咒课上,他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罗恩和赫敏(先对附近同学施了闭耳塞听咒)。他们俩都对他诱使斯拉格霍恩交出记忆颇为满意。当他说到伏地魔的魂器,又说到邓布利多答应发现另外一个魂器后会带他一起去时,他们十分敬畏。

“哇,”当哈利终于说完时,罗恩叫道,手里的魔杖对着天花板乱晃,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哇,你真要跟邓布利多一起去……去消灭……哇。”

“罗恩,你在造雪啊。”赫敏和颜悦色地说,一边抓住他的手腕不让魔杖指向天花板,那儿已经开始有大片白色的雪花飘下。哈利发现旁边座位上的拉文德·布朗用红红的眼睛瞪着赫敏,赫敏立刻放开了罗恩的胳膊。

“哦,对了,”罗恩看看自己的肩头,有点儿惊讶地说,“对不起……我们好像都沾上了讨厌的头皮屑……”

他掸掉了赫敏肩上的一些假雪花,拉文德哭了起来。罗恩显得很内疚,转身背对着她。

“我们分手了,”他悄悄地告诉哈利,“昨天晚上。她看到我们跟赫敏从宿舍里出来。她显然看不到你,所以就以为只有我们俩。”

“啊,”哈利说,“那么——你不介意吹了吧?”

“不介意,”罗恩承认道,“她大吵大闹的时候是挺难受,但至少不用我提出分手了。”

“懦夫,”赫敏说,不过看上去挺愉快的,“哎,昨晚好像罗曼司普遍不利,金妮和迪安也分手了,哈利。”

哈利觉得她对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会意的眼神,但她不可能知道他的内心突然跳起了康茄舞。他尽量不动声色地问:“怎么搞的?”

“哦,很可笑的事……她说迪安钻肖像洞口时总想帮她一把,好像她自己爬不进来似的……但他们磕磕绊绊已经很久了。”

哈利看了看教室另一头的迪安,他看上去显然很不开心。

“当然,这让你左右为难了,是不是?”赫敏问。

“什么意思?”哈利赶紧问。

“魁地奇球队,如果金妮和迪安不说话了……”

“哦——是啊。”哈利说。

“弗立维。”罗恩警告道。小个子魔咒课教师在朝他们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只有赫敏已经把醋变成了酒,她的烧瓶里盛满了深红色的液体,而哈利和罗恩的瓶里还是浑浊的棕黄色。

“好了,好了,男孩子们,”弗立维教授尖声责备地说,“少说点话,多干点活……让我看你们做一下……”

哈利和罗恩一起举起魔杖,竭力聚精会神,将魔杖指向烧瓶。哈利的醋变成了冰,罗恩的烧瓶炸了。

“好……家庭作业……”弗立维教授说着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择着帽顶上的玻璃片,“练习。”

魔咒课后,正好是难得的共同空闲时间,三人一起走回公共休息室。罗恩似乎对跟拉文德分手感到很轻松。赫敏也兴致不错,虽然问她笑什么时她只是说“天气好”。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到哈利内心正展开着激烈的斗争:

她是罗恩的妹妹。

可她甩掉了迪安!

她还是罗恩的妹妹。

我是他的好朋友!

那只会更难办。

如果我先跟他说——

他会打你的。

如果我不在乎呢?

他是你的好朋友!

哈利几乎没注意到他们是怎样从肖像洞口爬进洒满阳光的公共休息室的,他只是模糊地意识到屋里聚集了一小群七年级学生,这时赫敏叫了起来:“凯蒂!你回来啦!好了吗?”

哈利瞪大了眼睛:果然是凯蒂·贝尔,看上去完全康复了,被欢乐的朋友们围在中间。

“我真的好了!”她快活地说,“星期一出的院,在家跟爸爸妈妈待了两天,今天早上回来的。利妮跟我讲了麦克拉根和上次比赛的事,哈利……”

“是啊,”哈利说,“不过,现在你回来了,罗恩也好了,我们有希望打败拉文克劳,就是说还有夺杯的机会。哎,凯蒂……”

他必须马上问她,他的好奇心甚至把金妮暂时挤到了脑后。凯蒂的朋友们开始收拾东西,显然变形课要迟到了。他压低嗓门问道:“……那条项链……你想起来是谁给你的了吗?”

“没有。”凯蒂懊恼地摇摇头,“每个人都问我,可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走进三把扫帚的厕所。”

“那你肯定进厕所了?”赫敏说。

“嗯,我记得我推开门,所以我想,对我施夺魂咒的家伙肯定就在门后。之后我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直到两星期前在圣芒戈医院。对不起,我该走了,我想麦格教授不见得会因为这是我第一天回学校就不罚我抄写。”

她抓起书包和书,匆匆去追赶同伴,哈利、罗恩和赫敏坐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前,思考着刚才她说的情况。

“那么,把项链给凯蒂的一定是个女的,”赫敏说,“因为是在女厕所。”

“或者看上去像女的,”哈利说,“别忘了,霍格沃茨有一大锅复方汤剂,我们知道被偷掉了一些……”

他在想象中看到克拉布和高尔神气活现地走过,都变成了女孩模样。

“我想再喝一口福灵剂,到有求必应屋去看看。”哈利说。

“那纯粹是浪费魔药,”赫敏放下刚从书包里拿出来的《魔法字音表》,断然说道,“运气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哈利。斯拉格霍恩的情况不一样,你一向有说服他的能力,只需要调整一下环境。但运气不足以帮你穿透强大的魔法。别浪费剩下的魔药了!如果邓布利多带你去的话,你会需要你能得到的所有运气……”她压低声音说。

“不能再配点吗?”罗恩问哈利,没有理会赫敏,“要能备上一些就好了……看看书……”

哈利从书包里抽出《高级魔药制作》,查找福灵剂。

“天哪,太复杂了,”他扫视着那一长串的配料说,“要六个月……得慢慢熬……”

“总是这样。”罗恩说。

哈利正要把书收起来,忽然发现有一页折着,他翻到那里,见是神锋无影咒,注有“对敌人”,是自己几星期前做的记号。他还没有试过它是什么样,主要因为不想在赫敏的周围试。但他想下次悄悄走近麦克拉根时试它一下。

只有迪安一个人不是特别高兴看到凯蒂回来,因为这意味着不需要他当追球手了。当哈利跟他谈的时候,迪安对这个打击的反应还算平静,只是耸耸肩哼了一声。但哈利走开时,还是真真切切地感到迪安和西莫在背后不服气地嘟囔着。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哈利看到了他当队长以来最好的魁地奇训练。他的队员们为赶走了麦克拉根和终于迎回了凯蒂而欢欣鼓舞,飞得异常出色。

金妮似乎一点都不为跟迪安分手而难过,相反,她成了全队的灵魂人物。她模仿罗恩看到鬼飞球过来时紧张地在球门前跳上跳下,模仿哈利被撞晕前朝麦克拉根大吼,把大家逗得很开心。哈利跟队员们一起大笑,很高兴自己有正当理由看着金妮。因为眼睛没有一直注意看球,他被游走球额外多撞了几次。

他脑子里仍在激烈地斗争着:金妮还是罗恩?有时他想,经过了同拉文德的恋爱,罗恩可能不会太介意他与金妮约会。但他又想起金妮亲吻迪安时罗恩的表情,断定自己就是拉拉她的手都会被罗恩看作卑鄙的背叛……

但哈利忍不住要跟金妮说话,跟她一起笑,训练完跟她一起走回去。不管良心怎样不安,他还是不禁幻想着怎么能跟她单独相处:最好斯拉格霍恩再召集个小聚会,那样罗恩就不会在场——不幸的是,斯拉格霍恩似乎对他们不抱希望了。哈利有一两次想到找赫敏帮忙,但觉得自己会受不了她脸上的得意表情。有时候,在赫敏看到他盯着金妮或被金妮逗得大笑时,他好像就发现过这种表情。更麻烦的是,他焦虑地想到如果自己不采取行动,肯定很快就会有别人约会金妮。他和罗恩至少在这一点上看法是一致的:金妮太招人喜欢了,这对她本人没好处。

总之,再喝一口福灵剂的诱惑日益增强,因为这应当算是个如同赫敏所说的需要“调整一下环境”的情况吧?和煦的五月天轻轻溜走,好像他每次看到金妮时罗恩都在旁边。哈利发现自己渴望有一个好运,能让罗恩觉得没有比好朋友哈利和妹妹金妮倾心相爱更令他开心的事情,并且能让他和金妮单独相处几秒钟以上。但这两条似乎都没机会实现,因为本赛季最后一场魁地奇比赛在即,罗恩总想跟哈利讨论战术,无暇顾及其他。

在这方面罗恩并不特殊,全校对格兰芬多—拉文克劳球赛的兴趣极其高涨。因为这场比赛将决出尚难料定的冠军杯名次。如果格兰芬多领先拉文克劳三百分(难度很大,但哈利从没见他的球队飞得像现在这么好过),他们就能夺杯;如果领先不到三百分,就要排在拉文克劳后面,屈居第二;如果落后一百分,就会排到赫奇帕奇后面,名列第三;如果落后一百分以上,就会掉到第四。那样的话,哈利想,就永远没有人会让他忘记,是他率领格兰芬多球队拿了两百年来的第一个倒数第一。

这场关键性的比赛的前奏仍旧是那些内容:两学院的学生在走廊上威吓对方的球队;在个别球员走过时大声排练针对他们的口号;球员们则要么大摇大摆地享受关注,要么在课间冲进盥洗室呕吐。不知为何,在哈利的脑子里,这场比赛与他对金妮的计划的成败密切联系在一起。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们领先三百分以上,热烈的庆祝场面和赛后的联欢也许能赶得上一大口福灵剂的效果。

在所有这些繁琐的事情中,哈利始终没有忘记他的另一个目标:搞清马尔福在有求必应屋干什么。他仍然查看活点地图,在图上经常找不到马尔福,他推测马尔福有很多时间都待在那间屋里。尽管哈利正在对进入有求必应屋失去希望,但只要在附近他还是会去试试,然而无论他怎么变换说法,墙上还是没有出现门。

在同拉文克劳比赛的几天之前,哈利独自从公共休息室走去吃晚饭,罗恩又冲进旁边的盥洗室里呕吐去了,赫敏跑去找维克多教授,因为她想起上次交的算术占卜课论文中可能有个错误。哈利多半是出于习惯,又拐到八楼走廊上,边走边看活点地图。一开始他找不到马尔福,猜想那小子又去有求必应屋了,然后他看到标着马尔福的小点站在楼下一个男盥洗室里,旁边不是克拉布和高尔,而是哭泣的桃金娘。

哈利盯着这不太可能的组合,没留神撞到了一副盔甲上。稀里哗啦的响声把他从沉思中唤醒了。他怕费尔奇出现,赶快冲向大理石楼梯,跑到下一层走廊上。他把耳朵贴到盥洗室的门上,但什么也听不见。他轻轻地推开了门。

德拉科·马尔福背对门站着,手扶着水池边,淡黄色的脑袋低垂着。

“别这样,”哭泣的桃金娘温柔的声音从一个隔间传了出来。“别这样……告诉我是什么事……我可以帮你……”

“谁也帮不了我,”马尔福说,全身都在发抖,“我干不了……干不了……办不成……如果不快点办成……他说他会杀了我……”

哈利心中猛然一震,脚像被钉在了那儿,他发现马尔福在哭——真的在哭,眼泪从他苍白的脸上流到肮脏的池子里。马尔福抽噎着抬起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从破镜子里看到哈利正在身后瞪着他。

马尔福急忙转身抽出魔杖,哈利也本能地拔杖自卫。马尔福的魔咒稍稍打偏了一点儿,击碎了哈利身后的壁灯。哈利闪到一旁,默念倒挂金钟!魔杖点出,但马尔福挡住了这个咒语,又举起了魔杖——

“别打了!别打了!”哭泣的桃金娘尖叫着,声音在瓷砖盥洗室里回响,“别打了!别打了!”

砰的一声,哈利身后的垃圾箱爆炸了。哈利试了个锁腿咒,却从马尔福耳后的墙上弹回,把哭泣的桃金娘身下的抽水马桶打得粉碎。桃金娘高声尖叫,水漫了一地,哈利滑倒了,马尔福扭歪了面孔叫道:“钻心剜——”

“神锋无影!”哈利在地上大吼一声,疯狂地挥舞着魔杖。

马尔福的脸上和胸口血如泉涌,好像被无形的宝剑劈过一般。他踉跄着向后退去,扑通一声倒在积水的地上,溅起大片水花,魔杖从他软绵绵的右手里掉了下去。

“不——”哈利大惊。

哈利脚下打着滑,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奔向马尔福,只见他的面孔已经变得鲜红,苍白的手抓着浸透鲜血的胸膛。

“不——我没有——”

哈利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在马尔福身边跪了下来。马尔福倒在血泊中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哭泣的桃金娘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杀人啦!盥洗室里杀人啦!杀人啦!”

门在哈利身后砰地打开了,他惊恐地抬起头:斯内普冲了进来,脸色铁青。他粗暴地把哈利推到一边,跪到马尔福跟前,抽出魔杖,沿着被哈利咒语造成的那些深深的口子移动着,嘴里念着一种唱歌似的咒语。出血似乎减轻了。斯内普擦去马尔福脸上的污物,又念了一遍咒语,现在伤口好像在愈合了。

哈利还在旁边看着,被他自己做的事吓傻了,几乎没意识到自己也浸在鲜血和污水里。哭泣的桃金娘还在他们头顶上抽泣和哀号。斯内普第三次施完破解咒后,半拖半抱地把马尔福扶了起来。

“你需要去校医院,可能会有一些伤疤,但如果及时用白鲜的话,也许连伤疤都可以避免……走吧……”

斯内普搀着马尔福走出去时,在门口回过头来,用冰冷而愤怒的语气说道:“你,波特……在这儿等我。”

哈利丝毫都没有想到不服从,他慢慢站起来,浑身战栗,低头看着积水的地面,那上面浮着一朵朵红花般的血迹。他甚至没有勇气叫哭泣的桃金娘停止吵闹,她还在继续哭哭啼啼,但已越来越明显地带有享受的味道。

斯内普十分钟后回来了,他走进盥洗室,关上了门。

“走开。”他对桃金娘说,她倏地钻回抽水马桶,留下一片令人耳鸣的寂静。

“我不是有意的,”哈利马上说,他的声音在冷冰冰、湿漉漉的空间回响,“我不知道那个魔咒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