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床本来用红金的绸幔层层挡着,这时却撩起了一半,露出铺着雪丝的床里。洞房的床一般由里到外都红得吓人,还要撒枣子这些疙疙瘩瘩的玩意儿,一切向吉祥如意的喜福看齐。但让采蘩惊讶的不是那十分合心意的雪丝绸,而是雪丝绸上盘坐的男人。只露眼睛嘴巴的男人。

“吓死我。差点以为向琚对老人家阳奉阴违,那边跟去,这边回来,打算强行跟我洞房了。” 采蘩难得用娇嗔的口气,眼儿饱含清俏,“来就来吧,将姐姐弄得不能动做什么?”

“不是我。”男人说,竟有些微叹。

采蘩没听出来,却听到另一个声音。

“是我。”床边突然探出一张嘻嘻俊面,白衣胜雪,绸幔是他拉起来的,“怕她当我坏人,惊动了外面岂不是前功尽弃?”

“你也来了?”虽然问着,但采蘩不惊,“躲哪儿了,没看见你。”

白衣是央,捧心装伤心,“亏我跟你要好--”突然背脊骨发凉,立刻转了话,“当然是仅次于老大的那种要好。你三日前直瞪瞪瞧我来着,居然不是认出来了?”

“驯马的是我兄长阿慕,看热闹的有麦子,丑奴,尉迟,苏徊他们,其他人我好像没见过。你在哪儿?”还真没认出央。

“我是那个帮忙牵马的,冒着被野马踢的生命危险,站在马圈圈里。不就在你哥旁边吗?”央很有意见。

采蘩想起来了,“是看到那么个人,又矬又驼,耷拉着脑袋,双手拢袖,一见马跑近了,就赶紧跑小半圈躲去的。原来是你啊!”看央鼻孔要喷气。忙道,“乔装得真好,就算在额头多装只眼,我也看不出来。”

央果然被安慰了,得意洋洋,“那是。”

“帮忙解穴吧。”采蘩道。

“不行。”央很干脆地拒绝掉,“她是向五那边的人,不可信。”

“但她仍是我姐姐,而且我有话跟她说。 ”采蘩也很干脆,不容央拒绝。“你不解,他也会解。”这个他是指床上坐着的那位。

央却露出一抹坏笑,“我解。”走过来点开魏吴姬的穴道。

魏吴姬先看床上那个。诧异非常问采蘩,“阿布投靠了你?”

“不是他投靠了我,而是他让人调了包,真正的阿布--”采蘩问调包的,“死了还是活着?”

“死了。”沉声回答。他出手一向因对方狠而更狠。

“什么时候?”魏吴姬完全没想到。

“出城的时候。”他和央一样。不信魏吴姬,但这些消息已没有价值。

“那么早?”采蘩一怔。

“布局却更早。”央嘻笑要说,让床上的人阻止。

“央,带吴姬夫人出去,我与采蘩姑娘要好好说会儿话,别让任何人进来。”假阿布一直盘坐着不动。

央的神情突然充满暧昧。“那是应该的。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就是指此时此刻此地。你们慢慢来,保证到天亮前都不会有人打扰。”

魏吴姬不用央催。自己站了起来,“妹妹,他是他吧?”

采蘩点头,“姐姐不用帮我什么,只当不知道就是。”

魏吴姬深深看床上阿布一眼。“果然是厉害的人,混在我们中间竟半点未被察觉。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若是换了一处好地方,我得敬你酒,拜托你好好照顾我妹妹才行。”

假阿布道,“吴姬夫人从来爽朗,与那些人在一起不合适。春日大会不少乐趣,不如逛逛,或有奇遇。”

“借你吉言,我还真要去碰碰看运气。”魏吴姬说罢,对采蘩笑了笑,“妹妹好福气,有人这般守护你。我还担心你不能全身而退,碍于恩情不知怎么办才好,如今才可以放心。若用不着我,我离开就不算背叛妹妹和恩人。”

采蘩听出魏吴姬其中的离意,心中不舍,“姐姐,不是我坏心眼,逛逛也未必有奇遇。”

“妹妹还不知道我么?”魏吴姬往外走,“我不信奇遇,就信我自己。”要么下不了决心,一旦决定,老天爷也阻止不了。

“姐姐,我们可会再相见?”采蘩追两步,但停住。换作是自己,恩情友情也两难,不如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