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父偃的确是接手这酒楼一段时间了,每日忙忙碌碌,有的东西不懂也问问陈阿娇,可按理说应该还算是让人满意。

可是这人唯一不好的就是过于轻浮,李氏说这人常常跟店里的人调笑,随着一杯酒楼名气越来越大,这里也有了女客,主父偃这人拾掇拾掇的确一表人才,就是往堂中一站,或者偶尔露个面,都能引人侧目,更不要说一些女客了。

他最近跟哪些人厮混,陈阿娇不是很了解。

见主父偃不说话,陈阿娇挑着眉,“今日去歌舞坊,似乎兴致很高?”

主父偃眼神一闪,心说我有大事要做,怎么能够告诉你?更何况,这事儿要是告诉了陈阿娇,自己立刻就会被炒掉,他讪讪一笑:“夫人,这……也就是找个乐子嘛……”

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流氓般的痞气,说主父偃正经的时候,他的确是很正经,可是大多数的时候他没个正形,让陈阿娇颇为头疼。

试用期已经快要过去,阮月最近也很老实,可是陈阿娇不敢用她,毕竟这样的人以后会成为巨大的祸患,很大的隐忧。

主父偃看着莫测的陈阿娇,忽然弯身将落在席上的毛笔捡起来,拿在手中看了看,却随手一转笔,“夫人是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吗?”

“……”

如若不是这几日陈阿娇心情还算不错,此刻手中拿着的一把棋子就已经全部塞入了主父偃那鸭子嘴里,鸭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她阴测测地一笑,“不知先生指的是谁呢?”

主父偃忽地一抖,背后恶寒,他是说错了话了,“夫人,我这嘴吧,它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老是忽然之间冒出一些我自己也不知道的话来,您说说这事儿它是不是很奇怪……哈哈……”

干笑。

完全没有说服力很迷惑性的谎言。

不过好在他已经认识到自己错了,陈阿娇将手中这些打磨好的棋子丢到木盒子里去,看着眼前刚刚画好没多久的棋盘,相传围棋起源于舜,绵延中国历史数千年,屹立风霜而历久弥新,这种东西最是修身养性,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东西。

现代人有胎教的说法,陈阿娇是一向不怎么相信的,她之所以摆弄围棋,不过是因为慢慢地把棋子摆上去,会很需要耐心。

这些修身养性的东西,能够去掉人身上的杀伐和煞气,这并不是迷信,她知道自己心里常常有怎样的想法,所以在这段时间,一定要让自己的心境变得平和,张汤那事儿就这么看似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陈阿娇心中的忧虑却并未散去。

大汉与匈奴开战,张汤不愿意接住推恩令,或者说,不愿意接了东方朔留下的东西为人情,而去戴罪立功,张汤素来与东方朔气场不对,他平日还好,只要事情一涉及东方朔,便失去了分寸。

推恩令不是他张汤的事情,也不是功过的问题,而是家国大事,他如此分不清……

算了,怎么说推恩令都没了。

陈阿娇也不是那过目不忘的人,东西毁了就是毁了,反正历史上的的确确有淮南王造反这么一件事,风雨再大也不是过去不了。

还是顾着眼前好了。

她将那棋子放在两边,对主父偃道:“我说了最后的测试由你来做,你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

主父偃庆幸陈阿娇似乎终于准备将这件事揭过去,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个还在准备,不过等评估的项目举出来,还要夫人您过过目。”

陈阿娇点头,看着天色还早,便说道:“你随我一起去酒楼看看吧。”

主父偃左右坐着也没有什么事儿,也干脆地答应了,只是他回头一看那架子上被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书,眼底却带了几分不舒服,他想起前些天消失的推恩令下篇,在出去走到台阶上了的时候,终于还是问道:“在下前些天数了数这架上的竹简数目,却发现时少了一卷,无巧不巧在,正是那推恩令,不知道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陈阿娇摇头,背对着主父偃却停了一下脚步,头顶有日光,庭中芳树抽芽,原本光秃秃的枝条上有了几点柔嫩的绿意,长安的春,已经不知不觉地来了。

“少说话,多做事。管好你那张嘴,什么事儿,都没有。”

她拖长了声音,似乎懒洋洋的,现在已经是四个月的身孕,她很少有孕吐的症状,这个时候摸上去,已经隐约能够感觉出胎动来,吃的比往日多,人也比往日懒,睡得多——不过郎中说她应该保持心绪的平和,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虽说孕妇一过三个月,胎基本就稳了,但她自己似乎因为之前的一系列折腾,还需要将养将养,没事儿出去散散步,也算是做了运动了。

主父偃听她这声音爱理不理的,暗叹自己遇到了个奇怪的女老板。

大街上走着,行人不算多,不过主父偃也注意着不让人撞了陈阿娇,一路畅行到一杯酒楼,从后面开着的偏门进去,也不用引起别人的注意,陈阿娇刚刚进去就看到了齐鉴手里捏着一个佩囊,看上去绣工还蛮精致,不过齐鉴的手伸出去,去说了一句:“我——”

然后便没有了下文,陈阿娇看到前面的帘子那边过去了一个人,穿着鹅黄色的衣服,似乎走得很快。

陈阿娇这一进来就撞见这场面,心中起了疑,嘴上却笑道:“这是有姑娘对你示好?有中意的没啊?”

齐鉴发窘,他看着手中这佩囊,汉代的荷包什么的,拿在手中要大得多,想要将这东西放下,却又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拿在手中跟烫手的山芋一样,又加上陈阿娇那戏谑的表情,他更加窘迫。